三叔,你老人家可不可以告诉俺,谷凤那鬼丫头躲在什么地方?”孟国柱和颜悦色地问道。
“这个你问不着俺!”孟树林不卑不亢地回答。
“为什么?”
“俺不是共产党,人家共产党去哪里怎么会告诉俺!”
孟国柱又冷笑了两声。装模作样地踱着方步,慢条斯理地说:
“三叔不是共产党不假,这个俺知道;不过俺也知道,三叔是共产党的顺民,关系密切得很呀!他们把俺的田分给了三叔——是五亩吧?三叔怎么会不知道他们的去处呢!快告诉俺吧,谷凤在哪里?”
孟树林两眼望着天空,冷漠、淡然地回答道:
“不知道。”
孟国柱感到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一开始就如此,以后还怎么统驭这批愚民呢;眼下的清算运动怎么在全乡、全县推广开来呢?他恼怒地指着孟树林喝道:
“三叔,俺劝你还是老老实实说出来吧;不然,休怪小侄六亲不认呀!”
孟树林哈哈大笑。笑罢,乜视孟国柱,说: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哪能乱说呢!俺胡乱说个地方,你愿意信吗?”
孟国柱从一名团丁那里抓过一柄短刀,横在孟树林脖子上。继续威逼他说出谷凤下落。
孟树林毫不惧怕,冷笑道:“你杀了俺也不管用!不要说俺确实不知道,就是知道也不会告诉你的!”
“俺让你嘴硬!”
孟国柱说着用力一勒。刹时,孟树林脖子上喷涌出鲜血,顷刻倒地。
孟国柱没稍停顿,马上又揪出一位同样是七十开外却早已吓得直打哆嗦的老婆婆。孟国柱见状,有了信心。不料这位虽为血腥与凶残吓破了胆的老婆婆,良心与穷人的骨气依然坚挺地藏在胸中。任随怎么恐吓,始终紧闭双目,一直用不断的摇头回应孟国柱的拷问。孟国柱那被仇恨冲昏了的头脑,此刻又被自己制造出来的血腥刺激得消解了残存的人性,也失去了耐性,一刀戳进老人心窝还在里面搅动了一圈。
当他那柄被第八位遭害的农民的热血炽烤得略见卷刃的刀正要向第九位农民头上砍去的时候,跑得气喘吁吁的谷凤冲进场来,直抵孟国柱面前,喝令他住手。
“孟国柱,你这个没有一点人性的东西!分你的田、抄你的家都是俺干的,与乡亲们无干,要杀要剐你冲俺来吧!”
孟国柱哈哈大笑。指着正在被团丁们五花大绑的谷凤说:
“有种有种!好吧,你分俺的田、抄俺的家,领着泥腿子造反,闹得咱孟庄天翻地覆,老子今天给你算总账!”
“你不要得意!”谷凤怒目相向。“你要算总账吗?好呀!用不了多久,穷人会向你、向你们算总账的!”
“临死你还要嘴硬!来呀,先给俺吊到树上!”
她被吊到一颗大黄桷树的硕大树枝上。在孟国柱指挥下,还乡团的团丁一根一根剪断了她的手指头。她咬紧牙关,哼也不哼一声。她不愿在阶级敌人面前露怯,不愿一个共产党人的尊严受到丝毫损伤。团丁剪完十根指头,她的双手血流不止,人也昏死了过去。即使在意识不清之际,也听不到她半声呻吟。在孟国柱示意下,团丁将一桶冷水向她兜头泼去。待苏醒过来,又开始一根一根剪她的脚趾头。由于她坚决不服软,还破口大骂,从孟国柱骂到蒋介石,她的四肢又被铁棍打断,牙齿也一颗颗被撬掉。当她鲜血淋漓完全成了个血人时,孟国柱命人在她身上捆满干透了的谷草。先用明火把谷草点燃,而后将明火拍灭,让阴火慢慢炙烤,直至她痛苦地死去。
前几天她刚满十九岁。这位丹娘、卓雅、刘胡兰式的英雄刚刚开始幸福的人生,就为土改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这是因土地占有方式的公平改变而发生的无数血腥报复之一。由张灵甫带到山东并加以庇护、鼓励的地主还乡团还有六支,他们对翻身农民的报复行动一个比一个凶残一个比一个血腥一个比一个野蛮。
纸房区李家营一村,即被活埋七十余人,残暴手段更令人闻之毛骨悚然,铡刀铡和活埋已成为地主还乡团的普遍手段。有的先割耳、舌,而后活埋;有的妇女被拔去头发铡死;有的妇女被剥光衣服,绑在树上轮奸,并用烧红了的枪条插入阴户,活活戳死;有的被剥光衣服绑在树上用开水浇,把全身烫起水泡,再用竹扫帚扫,名为“扫八路毛”;有的用剪刀剪碎皮肉,名为“剪刺猬”;有的全身被刀子割开,丢在火红的锅里,叫做“穷小子翻身”。纸房东庄的还乡团在街口安下十二口铡刀,按户抓人铡死。邢家东庄一次被铡十二人,农会会长的一个四岁小孩,也被铡成三段。贫农韩在林兄弟三家十五口,有十四口被铡死,剩下一个老母苦苦哀求给她留下一个后代而不得,她看到自己的孙子全部被铡死,悲痛得自己也上吊而死。高里区清景村一次被杀被铡十二人,一个华野战士的军属母亲被地主用钳子拔去头发,又割开腿肚子,再加上盐,活活地折磨死。死难的穷哥们,在临死时都殷切盼望为他们报仇,杀尽地主还乡团。高里区一个妇女会长,死时曾对大家说:“告诉共产党、解放军,一定为我们报仇!”。